走进那山——看儿童剧《那山有片粉色的云》

  王卫广        2019-11-27        1067

看中国福利儿童艺术剧院第十二届中国艺术节展演作品《那山有片粉色的云》,让我们走进了那山风土人情的画里,走进了那山缥缈动听的歌里,走进那山粉色云端的梦里,走进了那山质朴孩子的心里。

一、走进画里

儿童剧《那山有片粉色的云》舞美设计极有特点,让人看起戏来舒服,如在画中游,养眼养心。这部作品反映的是贵州山区留守儿童的生活,舞台景片的设计、影像风格的制作、人物形象的装扮、道具物件的使用都从贵州山区的实际出发,又有效结合了当地的风土人情和历史文化,在艺术上很有表现力,舞台视觉效果充满诗情画意。

第一,该剧景片设计得灵动而富有变化,随着剧情的变化,景片灵活升降,可以是山、是云、是九连洞、是钟乳石、是投影幕,景片的机动灵活使得场景转化十分流畅。尤其是九连洞这一场景更是完美展现了贵州山区喀斯特地貌特征,下垂的景片艺术化的镂空效果辅以变幻莫测的灯光和多媒体影像来表现洞内的奇异景象,达到移步换形、如在画中的视觉审美效果。此外,《那山有片粉色的云》的舞台美术既写实又写意。这部儿童剧的舞美作为视觉艺术,实实在在表现了贵州独特的山川美景,令人称奇的喀斯特地貌,充满神秘感的九连洞,神话中的小英雄射日……在戏剧的演出过程中,孩子们却不止惊艳于舞美带来的感官享受。观众随着剧中上海来的主人公赵绾儿一起流连于如画美景,还想象创造着那山以外山的样子,那洞更幽深处洞的景象,那暗河尽头将去往何方……舞台灵动殷实,还能带动想象。

第二,影像的加入也为该剧增添不少亮点。当序幕结束,充满西南风情的音乐响起,投影透过斑驳的灯光,让处于舞台后景的索玛、花白点大猪、开满粉色花朵的小树和小树下的背篓隐去,台口的纱幕和台后的底幕叠加,共同给观众展现了一幅幅流动的有层次感贵州美景。贵州的山真美,纱幕和底幕交相辉映,绵延起伏的青山一望无际,蓝天上漂浮着大朵大朵变幻莫测的白色流云,稚气的大方民谣《等姐姐》的歌声缥缈的传来,纱幕上出现了本剧创作者的名字,伴随着一声声“姐姐哎,姐姐哎”的呼喊,晨昏流转,漫山现出粉色云霞……紧接着我们看到了这部儿童剧的名字——《那山有片粉色的云》。坐在我身边的八岁幼子不禁向我发出提问:“妈,这是电影吗?”我答道:“宝宝,不用怀疑!这是儿童剧!是电影技术手段和舞台技术手段结合的很好的一部儿童剧。”音乐结束,斑驳的日光透过山间青翠的密林,鸟叫虫鸣伴着潺潺流水,一辆小汽车的音响由远及近地传来,刹车声、开门声、关门声、虫鸣鸟叫声……随之,剧中人物老赵说着话上场,“没错,就是这儿,和十年前一模一样,一点儿都没有变……”纱幕升起,影像的风景和舞台的环境无缝衔接,观众跟随者老赵进入到了戏剧的即将发生的环境。

该剧另一处影像的制作也很精彩。在九连洞里,孩子们表演节目为阿鲁送行,阿鲁扮演小英雄输友搭透射日射月的神话场景。伴随着阿鲁射日的表演,下悬的原本是钟乳石的景片上现出了火红的太阳,为原本神秘的九连洞又增添了一抹神话色彩。演员的表演和影像的表达之间的衔接多么流畅,这种表达贴切地传达了留守孤儿阿鲁带着原始之风的质朴理想,多生动地表达了以阿鲁为代表的孩子靠着执着坚韧的信念和稚嫩不屈的肩膀把多少苦日子扛。这样的舞美就是在为生命放歌。

第三,该剧人物形象的设计自然朴实。龙奶奶、索玛、阿鲁和所有舞台上的彝族小朋友的服装造型充满艺术的真实感和质朴的美感。如果不是经过一番细细地调查考证挖掘,这些在上海大都市里呆惯的演员即便是穿上那样的彝族服装,也不会和那山如此浑然天成,成为那一方水土的一方人。老赵身穿橘色户外运动上衣、深色裤子,温暖厚重;赵绾儿粉衣白裤,纯洁善良,身上那一抹粉色又和题目《那山有片粉色的云》相呼应,因为绾儿于上海、于观众来讲就是那山飘来的粉色的云。

第四,该剧的所有物件道具都在为塑造人物、讲述故事服务。比如,老赵手里的绾儿小时候穿过的彝族姑娘的小衣服,这件旧衣贯穿了整个故事。老赵带着长大的绾儿故意走错了方向,来到十年前捡到绾儿的小村庄,这个地方好像在得了逆行性失忆症的绾儿梦里出现过,这是龙奶奶亲手做的小衣裳。阿鲁身上总挎着的红绸子小包里面装着是爷爷留下的传家宝,那是一只珍贵的犀牛角,上面刻着彝族祖先制定的十月太阳历。剧中的阿鲁几乎时刻包不离身,守护者爷爷留下的传家宝,讲述着爷爷留下的老故事,他的勇敢坚定、他的一诺千金、他的团结友爱、他的期盼思念……几乎都来自那里。红绸子小包让这些以阿鲁为首的孩子内心有根有苗,而支撑和陪伴孩子内心根苗成长的,却是已故爷爷留下的古老故事,耳聋眼花的龙奶奶做下的饭菜、缝制的衣裳……这怎么不让人心酸、引人思考?此外,还有马尾男脖子上挂着的吉他、阿鲁的背篓和镰刀、索玛的背扇、四姐妹的竹篓……都带领观众走进戏里,走近人物。

二、走进歌里

当《那山有片粉色的云》序幕结束,一个充满西南民族风情的音乐过门之后,就响起来贵州的大方民谣《等姐姐》,翻译成汉语歌词就是“姐姐哎,姐姐哎,姐姐呀哈也。青杠木叶十二层哟,十二层哟。姐姐一去就不回哟,就不回。正月二月不用等哟,不用哟等哟。八月十五转回门哟,转回门哟转回门。姐姐哎,姐姐哎,姐姐哎……”歌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旋律充满幽怨思念,《等姐姐》成了这部儿童剧的开头曲,老赵带着绾儿登场。那么,究竟绾儿是不是阿鲁多年前走丢的索玛姐姐,阿鲁能否等到姐姐?不管结局如何,音乐已成为悬念,融入了叙事。当阿鲁被一群家长围着诘难,龙奶奶成功解围,阿鲁大声唱着《等姐姐》的歌谣带着花白点大猪离开。索玛姐姐走丢了十年,《等姐姐》成了阿鲁心中永远的歌。剧末尾声,绾儿和阿鲁背靠背坐在粉色的树下交谈,绾儿希望有个弟弟,阿鲁终于鼓足了勇气喊绾儿姐姐。老赵正在求证于龙奶奶,想让她认一任究竟这件小衣服是不是当年小索玛的,龙奶奶认出了衣服是她亲手做的,可是这样的衣服她做过太多,就是不确定是不是当年小索玛的。当老赵和龙奶奶回头看到绾儿和阿鲁的身影,是与不是已经不重要了,他们已经像亲姐弟一样走在了一起,《等姐姐》的歌谣结尾再次响起,旋律已经变得欢快,没有开头那搬幽怨了。

该剧彝族四姐妹的唱段在音乐上也融入了当地的民歌曲调来创作,使人物性格更鲜明,风格化更明显,比如彝族小姐妹活泼俏皮一问一答的的民谣《杜鹃花》:

“(问)表姐表姐我问你。

(答)表妹表妹听得清。

(问)杜鹃花树怎么生?

(答)杜鹃花树郁葱葱。

(问)杜鹃花枝怎么生?

(答)杜鹃花枝黄澄澄。

(问)杜鹃花朵怎么生?

(答)杜鹃花开红彤彤。

(合)百里山坡披彩虹。”

这首对答形式的歌谣,清新活泼,融入了贵州彝族民间音乐的元素,具有浓重的地域色彩。

此外,该剧的音乐还十分有创造性,把民族民间音乐、地方音乐和现代流行音乐相融合,使人感觉这些音乐既有民族风情,又有地方色彩;既符合人物,又符合剧情。九连洞里阿鲁和小朋友们演出的音乐,如《星星,星星,你别说话》就做到了和现代的音乐元素充分结合,听觉上既做到了个性化的表达,又充满新鲜感和时尚感。赵绾儿所唱的方音版《外婆桥》也做到了个性、地域、时尚的表达。从音乐表达的整体上看,充分利用好了彝族民间音乐来叙事,融入了月琴、口弦及丰富的民族打击乐器,并与管弦乐、电子音乐、流行音乐等风格融合,创作出了具有强烈地域色彩、独特民族个性、具有现代审美的音乐。

三、走进梦里

《那山有片粉色的云》让我们走进了剧中孩子们的梦里。申光中学中学生赵绾儿最美的梦就是到贵州平塘县大窝凼看世界最大的FAST——500直径的射电天文望远镜。当老赵试图希望通过女儿多看些故地美景勾起些对往事的回忆时,赵绾儿曾表示激烈的抗议,她满怀激情告诉父亲:“FAST在我的梦里,在我的心里,在我的脑海里,一刻也不能等——走!马上,立刻,现在!”这是城里孩子的科学梦,这个梦梦得高远。可当背着满满一背篓天麻的彝族少年阿鲁出现,绾儿鬼使神差地追着阿鲁跑:“小弟弟,等等我——”。老赵也疑惑:“她好像想起了什么,或许今天……会有收获?如果是这里,山水田地,村里村外,怎么也会勾

起她的一点点回忆……”尽管绾儿得了逆行性失忆症,以前的记忆荡然无存,可出生的地缘与血缘的天然亲近促使她无意识地在执行一个现实的梦,那就是找弟弟。

阿鲁有一个神话梦,阿鲁想做彝族传说中的射日小英雄输友搭透,在九连洞送行那场戏中有很精彩的展现。因为这个根植在阿鲁心里的神话,我们看到了剐蹭到车追着车主理赔的诚信阿鲁,看到了留守孩子拥戴的友爱阿鲁,看到了遇到危险时的勇敢阿鲁,看到了饱受生活磨难的不屈阿鲁,看到了想着进城打工的自强阿鲁,看到了总说“三年”的乐观阿鲁,看到了守护“传家宝”的坚定阿鲁,看到了分辨善恶的正义阿鲁,……由于花白点耳朵大猪的出现,又让我们看到了戏耍家长时的调皮阿鲁,无人相伴时的孤独阿鲁,思念姐姐的有梦阿鲁……后来,阿鲁受到了剧中扎着马尾辫的马叔叔蛊惑,加上他一日三餐都要靠给大舅上山下山来回背十篓天麻解决的现实困境,阿鲁决定跟着马叔叔去成都做“格斗孤儿”,表演打架挣钱。绾儿千方百计阻止阿鲁辍学去做“格斗孤儿”,阿鲁却告诉绾儿他现实的梦:“我不愿意接受任何人的可怜。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当输友搭透那样的英雄吗?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去挣大钱吗?就是要让全村的人抬头看我!爸爸死了,妈妈走了,姐姐丢了,爷爷没了,好像我就是苞谷地里锄掉的野草,哪儿都不好!不,我不是小可怜,不是小坏蛋!我要证明我自己!”阿鲁想用三年的时间,挣足了钱,改变自己的生活,也想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小伙伴们的生活,然后再回到学校读书。

剧中,爸妈回家盼着和孩子吃顿团圆饭与孩子们受尽离别苦躲着父母钻进九连洞发生冲突,阿鲁那样像包谷地里除掉的野草拼命挣扎与绾儿那样像温室里娇养的鲜花肆意撒娇的生命状态形成对比。这样的冲突和对比,使理想照进了现实,让神话和生活奏起了交响,五味杂陈,重重地撞击着观众的心灵。在那山孩子粉色云端的梦里,在理想之梦和现实之梦的辉映中,编剧刻意躲避描写现实生活的苦,努力呈现孩子们自在天成的乐,却让观众品尝到了无奈的心酸、淡淡的的苦涩……却仍有满台可爱的孩子暖人心窝,现实的关切悲悯引人思索。

四、走进心里

剧中有两个寓言,让观众走进了那山质朴孩子的心里。剧中关于“蛇泡”的寓言让人内心颤抖。当上海来的赵绾儿终于得到了山里孩子们的认可和欢迎后,绾儿收到了一袋子从未见过的礼物,那是山里孩子采摘的各种各样的野果。其中,有一样看起来长得像野草莓的果子被绾儿拿起来正要放到嘴里品尝的时候,被孩子们拦住了。孩子们说那种果子有毒、不能吃,上面沾满了山里毒蛇的唾液,那是毒蛇留给自己子女吃的。在绾儿被告知那种形似野草莓的果子叫“蛇泡”的时候,孩子们在绾儿和观众面前展开了激烈的争吵,男孩子说:“那是毒蛇留给自己儿子吃的!”女孩子说:“不对!是女儿!”大家争论不休,作为孩子,他们谁都希望像小蛇一样被父母呵护,这场争论表达的是孩子们内心的企盼。留守孩子内心的坚强、敏感和脆弱的刹那被剧作家抓住了,生动地反映到戏里来。蛇作为人们常识中的冷血动物,当观众看到台上孩子激烈的争论,不禁想到:毒蛇尚且如此,何况人乎?然而,剧中的阿鲁爸爸死了,妈妈跑了;彝族四姐妹看到别的小朋友爸妈回来了,而她们爸妈不知所踪,提起来总让龙奶奶感伤落泪;其他小朋友的父母对于孩子来讲仅仅是过年见面吃个团圆饭,剩下的时间又是漫长的离别和无尽的期盼……他们怎能不想爸妈,又怎能不躲爸妈?让寓言关照现实,让强硬去碰撞柔软,《那山》以戏剧的方式点燃了生活。关于留守儿童,看戏便让人浮想联翩,“蛇炮”的寓言又怎能不让人内心震颤?

剧中的“九连洞”给观众呈现的是一个移步换形、岩石嶙峋、造型奇异、洞顶豁开、隐匿暗河、混有回声、充满神秘色彩的物理空间,而这个神秘奇异的“九连洞”这是剧中孩子们隐秘心理空间的一个外化。从这个意义上说,“九连洞”实际上是一个关于留守孩子的寓言。在这个深不见底、神秘奇异的九连洞里,孩子们内心深处的隐秘层层拨开、得以展现。 “星星星星你别说话,今天不讲阿鲁没有爸和妈。蟋蟀蟋蟀你别说话,咱也不讲阿鲁想着姐姐的黑头发。大山小山你别说话,咱们只说爷爷塞进枕头里的老神话!”当少年阿鲁唱着这首歌向我们走来,阿鲁的成长过程尽在观众眼前展开。随着阿鲁扮演的小英雄输友搭透出场,

阿鲁唱着:“大人不要流眼泪,小孩儿不要喊爹娘。输友搭透英雄胆,射完太阳射月亮!”

阿鲁扮演着小英雄,尽力想象着输友搭透就是索玛姐姐的样子,他的脑海里只留下了索玛姐姐走失前的模糊情形,阿鲁说“我不知道爸爸妈妈长得啥样,但是我记得索玛姐姐的样子,她的眼睛总能让我想起杜鹃花……”在优美的歌中,在阿鲁的叙述中,戏剧的走向没有让输友搭透拿着所谓的正义之剑所向披靡,而是透着最大的宽容、理解、温情和悲悯,描述了贵州山区大人小孩活着的不易,这就是爱与尊重。也正因为如此,这部戏也走进了观众心里。

儿童剧《那山有片粉色的云》讲述了一个生活在贵州山里以阿鲁为代表的留守儿童的故事,他出生前爸爸死了,三岁时妈妈跑了,姐姐索玛丢了,和孤老的爷爷相依为命。爷爷死后,他带着爷爷留给他的传家宝——一只刻有天象记录的犀牛角,在孤独和渴望中长大……每个留守儿童在情感上都有一个巨大的空洞,也越来越多的留守儿童由于情感空洞引发严重的社会问题引人关注,只不过现实的情感空洞不是剧中给我们描述的装满各种神话故事的“九连洞”。因此剧中“九连洞”的寓言就显得更为难能可贵。“九连洞”以轻松活泼的口吻来讲述陪伴孩子们成长的古老神话故事,以送别联欢活动去展现孩子们自在天成的快乐,以“九连洞”中“喊谁都能答应”的回声来呼唤陪伴,以曲笔的手法含蓄地引导观众自己走进“九连洞”,感受“太阳和霞光分不开”,父母和孩子分不开……

通过看儿童剧《那山有片粉色的云》,我走进了那山,看到了如画美景里的严峻,听到了悦耳童歌里的呼唤,感到了粉色流云里的温暖,受到了质朴孩子的羁绊……我走出了剧院,再也走不出那山。看完《那山》,我感到作为一个年轻的母亲、一名普通的教育工作者、一位粗浅的戏剧研究者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哪怕是把我的感受述诸笔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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